为他们种下优秀的品质

作为一线的教育工作者，我始终都认为教师应该有两方面的责任：教好书、育好人，两方面都非常重要。教师要注重学生综合能力的培养，关注学生核心素养的发展；还要引导学生学会自我管理、规划人生；学会认识自我，塑造健全人格；学会调节和管理自己的情绪，拥有强大的内心；让他们真正拥有坚定的理想信念和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知责任、担使命……

 

正是这种对教师职业的理解，让我在教书的同时，时刻都有一种不断审视学生人格、思想和观念的意识，总在思考每个孩子身上今天的各种特质，在他们成人后会不会带来做人的问题，也总在反思自己的教育行为是不是真正在帮助学生走上正确的人生路途。

 

有人说，“我们这个时代最大的问题是训斥太多，教育太少”。我也在思考育人工作的本质是什么，是要不断地寻找和发现孩子身上的问题和错误，进行及时的批评，给予适当的建议和矫正吗？或许是，但也不全是。常年的育人工作让我也逐渐相信，除了被动地发现孩子的各种问题，更重要的工作是主动出击，为孩子播下一些优秀品质的种子，这包括：拥有责任感、拥有梦想和学会爱等，有了这些品质，一个孩子不管他们具体的个性如何，未来会有何种经历，都很难走上歧途。

 

责 任

 

2000年我第一次接手一个高中新班。开学前一天晚自习，我走进教室，班内有20多个学生，教室很脏乱，地上很多纸屑，课桌摆放凌乱。我什么话都没说，拿起笤帚轻轻扫着地上的纸屑，本想能带动他们一起为明天开学做好准备，但20多个学生没有一个起来帮我。这就是我们的高中生吗？那一刻我真失望！细细思考后我并没有生气，他们不是不能做，是从小学到初中，一路上被动做事习惯了，没有指令不会做事，心中没有主动承担责任的念头。我第一次明确地意识到，要让当代学生有责任、有担当是多么紧迫和必要。

 

责任是一个人应该做的、分内的事，这包括对自己的责任，但更多是指要把一些对他人、集体或社会有益的事当成分内的事。责任感应该在集体生活中逐渐培养，要让学生明确，在这个班里，什么是自己该做的，并且还要据此扩展开来，让他们意识到在家庭、学校、社区以及未来走上社会，我该如何确立自己的责任边界，担当自己的责任。

 

我在班级管理工作中有意识地加入责任感的培养，慢慢地，我又发现，要想让孩子多为班集体着想，管理固然重要，比如要立好规矩、分好工，但更重要的是“信任学生”，“让他们拥有主人翁意识”这些相对“软”的工作。

 

一个班是要管的，要管的地方很多，例如制定班级的长期目标，把握班级工作的整体思路；培养一支得力的班干部队伍并加以指导监督；掌握学生的思想动态，做好思想工作，增强班级的凝聚力、向心力；协调多方面的教育关系，形成教育合力……但同时还要“放”，要更多地信任学生，大胆放手，分工授权，建立以学生为主体、教师为指导、责任分明的班级管理体系。这样，每个人都感到自己是班级的主人翁，他们才会把很多班级中的工作当成自己分内的事，产生对班级的责任感。

 

2005年我从高三接手某班的班主任工作，这个班不仅成绩差，纪律也差。经过两周的观察我发现，这个班纪律差主要是因为有十几个比较“各”的孩子（北京方言，个性强、不服管的孩子），其中几个学生还结成了一个专门与老师对着干的小“团体”，而那个阶段当务之急就是要维护好上课的秩序，保障教学顺利进行。我想，必须制定一个课堂规章，这时我就想到了“信任”和“主人翁”的原则。我把如何保障教学秩序的问题抛给学生，让大家集思广益，共同想出一套有效的课堂规章，经过班会讨论，我让所有学生都表达了自己的意见，最终的版本是所有学生都认同的一个版本。但说实话，这个管理规章并不严谨，条款间的逻辑关系也有些混乱，更谈不上符合管理科学，但几乎包含了每个学生的意见，是个大荟萃，我还特地主持了一个仪式，让所有学生都严肃地签了字。实践证明这份不严谨的管理规章是非常有效的，这个班纪律的改观有目共睹。我想，这并不全是因为规章制度本身产生了作用，而是因为它尊重了每个人，每个人都是规则的制定者，每个人都是主人，于是每个人也就都有了一份维护班级秩序的责任。

 

我在班级管理工作中还特别注重创造一种和谐的氛围，从2000年那个桌椅混乱、地上全是纸屑的班级开始，我每接手一个新班，开学第一周均定为“爱班周”，第一个教育主题一定是“这是我们的家，我们都是一家人”，我要引导学生思考我要在这个班里怎么度过未来几年的时光，是别别扭扭的，还是舒舒服服的？我用和谐家庭的一些特征来启迪孩子，怎么才能像在家中一样过得又舒服又有所收获，大家怎么才能更和谐地相处，一周内我想让孩子自己得出一个结论，每个人多奉献一点点，每个人少自私一点点，这个“家”就会更适合每个人生存。我还适时点出“班荣我荣、班损我耻”的观念，点出“主人翁精神”的价值，我相信，团队意识、集体主义精神以及我心心念念的责任感都会悄悄地在孩子的心中萌生出来。

 

在班级的日常管理中，我也走过一段探索的历程，由起初的班主任“盯班管理”，过渡到“制度管理”，到后来我倡导的“文化治班”，最终到尽可能地让孩子自我管理。从服从管理的他律，转化成自我管理的自律，我也逐渐明白了责任感的本质，责任感这种内在品质是习惯、意识和道理的综合体：从习惯上讲，要培养学生能从他人、集体和社会的角度看问题的习惯，避免事事总从自己出发；从意识上讲，学生眼里要常常能看到一些需要自己动手去做的公共事务，意识到那是与自己相关的；从道理上讲，学生要懂得自己是所属集体、社会的一分子，理所当然要为之付出一份力量。这三个方向都是责任感培养不能忽视的。

 

一个有相当责任感的孩子，他不会太自私，会为他人和社会着想，有一定的奉献精神，因而也很难走上歪路，他们也将成为我们未来社会的中坚力量。

 

爱

 

爱是一种人际间的感情交流活动，也是人类平等主体间由衷的、互表善意的行动。爱多起来，社会会变得更美好。“爱”的能力和“被爱”的体验也是学生成长路上最重要的东西之一。在走入社会前，学生应该学会付出爱、感受爱、表达爱。

 

“没有爱就没有教育”，而爱的这项“技能”必须通过人际间的日常交往慢慢习得，要靠行动，靠情感交流。作为班级中的长者，教师首先应该是爱的行动的付出者和示范者，而班主任更是班级之爱的第一责任人。当孩子感受到了教师的爱，就会观察你的行动，慢慢也就习得了爱，这条爱的习得路径也同样适用于家庭和社区乃至社会，家长和成年人要成为爱的第一责任人和表率。当一个集体、家庭和社会充满了爱的行为和氛围，每个人都会受到影响和感染，都不自觉地会成为拥有爱心的人，愿意付出爱的人。

 

教师的爱首先表现为关心和关怀，教师要善于走进学生的情感世界，去感受他们真正的渴望与需求，以心灵感受心灵。班上有贫困生，我会毫不犹豫地拿出一个月的工资为他垫付各种费用；学生生病需要照顾，我会把她接到自己家里悉心调养；孩子的父母离异，思想有负担，我会设身处地替他着想，每天都会谈心……每个学生都还只是一个孩子，会有各式各样的身心需要，当你针对他们的需要做出善意的举动时，他们会明显地感受到爱的力量，这也是最好的爱的教育，他们会在感动中第一时间向你学习，很可能在将来别人有需要时，付出他们的爱。

 

教师的爱还表现为尊重，有一本书中说，每一个人在相互尊重的环境中得到引导和发展的人，他的人格结构一定会呈现出自然美丽状态。尊重的第一重含义是，学生们虽然比我们的阅历浅，不经事，但他们依然有独立的人格，不是成年人的附属，我们不能因此就轻视他们，他们有我们已经消失了的看问题的角度，他们更单纯，功利心弱，他们更有活力，更具时代感，这些都是我们没有的，是需要我们向他们学习的；尊重的第二重含义是，爱要对学生一视同仁，不听话的孩子更需要我们的尊重，学习相对落后的孩子也要尊重，每个人都不简单。

 

最后，我相信，爱是一种善意情感的交流，它不可能在没有任何交流的情况下发生或传递，因此，交流是必要的。只要有机会，哪怕只是几分钟的碎片时间，湖边、操场、办公室、走廊里都能看到我与学生谈话的身影。及时找到学生谈话，或鼓励，或激将，或提醒，或暗示，或者只是漫无目的地聊一些家常，我要了解他们的状态和需要，了解他们的所思所想，时刻准备着帮助他们。交流中，我还会把心底的期待和自己的教育理念暗藏在话语中，悄悄地影响他们，让学生在无形中受到激励。这种谈话更是在表达我的关心与尊重，表达我的善意，通过这种方法让“爱”充满学生心中，教给学生学会“爱”，爱自己、爱他人，爱社会；去理解爱、感受爱、给予爱、传播爱。

 

梦 想

 

2014年我接受人民网记者的采访，记者问道，中学生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最重要的？！我权衡着，我想到了责任、坚定、感恩……最后我想到了“还应有梦想”！人有了梦想才能有方向感，才能自律。一个有梦想的孩子，他的日常生活都会在有导航的状态下，梦想可以让学生管理自己、规划自己、激励自己，有梦想的人不会浑浑噩噩地混日子。

 

“教育的艺术不在于传授本领，而在于激励、唤醒和鼓舞”（第斯多惠）。从教初期，我就意识到梦想对一个人的成长是多么重要，我也在小心地发现、维护每个学生的梦想，帮助他们一点点接近梦想，我也看到，在追求梦想的过程中，每个孩子都能变得更出色。

 

按说所有的孩子在童年时代都应该有过梦想，但到了高中阶段真的就有不少学生不再有梦想了。我意识到是十多年学习生活消磨了他们的自信心，而我要做的就是通过不同的方式，在高中阶段重新激发他们的自信，有了充分的自信，梦想自然就会回来。

 

男生小张高一时是学校出了名的“捣蛋鬼”，成绩总是排在后面，更大的问题是他放弃了学习，上课还会影响到其他同学。我很快就意识到，在他“捣蛋”行为的背后是自信心的丧失，小小年纪生活就没有了梦想和目标，因而也找不到自身的价值，只能靠“捣蛋”刷些存在感。我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对他的转化工作非一朝一夕。我仔细分析了他在学习能力上的特长，不断在对话中、作业批改中强调他的特长，两周后，我还找他进行了一次正式的谈话，点出他的闪光点和特长，同时也点出他的弱项和补救方法，但接下来的日子里他还是依然故我，学习和纪律都没有起色。我坚持着，不断在各种场合夸奖他的长处，但我对自己做法的信心也在慢慢消减，一个月以后我又组织学生召开了题为“欣赏身边的风景”的主题班会，要求以赏识的态度看待身边同学，实际就是夸夸身边的同学。开班会前，我特地找了两个“托儿”，专门夸奖小张，客观公正地称赞了他鲜为人知的优点。在这之前同学从没有夸奖过他，这次他真的受到了触动，表示一定好好克服自己的不足。他有了一些改进的意愿和行动，但旧的习惯和认识实在是积重难返，我也意识到如果学习成绩不能得到明显的提高，行为上的点滴进步更不可能牢固。所以我又联系了家长，制订了共同计划，负责他在家庭中的学习。这期间，把我对孩子的赞扬和期望通过家长间接地传达给学生，家长会在家里转述我的话：“你们老师对你期望很大，说你很聪明，很有潜力”；“今天老师打电话说你这一段作业完成得特别好，你非常有潜力，关键是要坚持下去”。这种转述的效果比我向他直接表达更有力量，因为它已经是一种看似不经意的暗示了，按照皮格马利翁效应的原理，暗示传递的信息可能更会有影响力。当然在作业批改中、课堂上我的直接赞扬也没断，我就这样或明或暗地坚持着我的激励工作，每次与他谈话后我都给他制定一个高一点的奋斗目标。由于经常收到来自班主任、任课教师、家长、同学的正向心理暗示，小张的自信心越来越高，后来他真的在学业上有了不小的进步，成绩也进入了班级前20名，不仅不再捣蛋了，而且还有了自己的人生目标和规划，进入了一种自律的状态。

 

高中阶段的学习生活是压力重重的，不少孩子在压力下会表现出气馁或放弃。这时，我会用尽可能自然的方式跟他谈话，通过谈话发现他的问题所在。对于放弃或气馁的孩子，我感到真实的励志故事是最有效的，根据每个学生的不同情况，我会跟他们讲不同的励志故事。比如女生小黄，她的问题是内向、自卑以及来自困难和单亲家庭，升入高手如林的高一时，一下她就失落了。我就跟她讲了邓亚萍和俞敏洪的奋斗故事，讲了他们即使出身寒门，即使天赋或能力一般，但依靠不放弃的精神，也有了相当的成就。我为不同类型的学生准备了很多真实可信的励志故事，再加上我和家人的坚定陪伴，很多孩子都在最艰难的时刻没有放弃自己的梦想，并为梦想做到了全力以赴。我特别享受学生对我这样的评价：“赵老师特别能煽情”“灵姐让我印象最深的话是，只要敢想、肯努力，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灵姐是我情绪低落时的精神食粮”……一个个美好的梦想在我眼前熄灭是我难于接受的事。

 

梦想一定要变成适合自己的理想，最终才能兑现。高中阶段要面临着人生最重要的一次选择，我会通过各种途径在班内积极开展“理想教育”，同时在班级中开展“目标管理”，并对学生进行结合了学生自身特点的人生规划。“人生规划”一式两份，家长一份、班主任一份。其实这些规划也不是将来一定要达到或能达到，目的是让他们有目标有追求。同时学生在踌躇满志时写下自己的理想，自己写出来的东西对他们具有约束力，加强了学生的自我约束力。

 

谈到梦想，我还会向孩子展示一个更高级的梦想境界，作为时代的一分子，我们每个人的梦想一定要与集体、社会和国家的梦想相一致，才能更有价值，更有意义。培养什么人、怎样培养人、为谁培养人，这是教育的根本问题，如何在高中教育中落实这个命题，最适合的方法就是把这个根本问题的要求与孩子的梦想做好连接。还记得2019年，我把那届孩子带到了高三，距离高考不到30天，我开了两个主题班会。一个是“赤子挑重担，为国开‘天眼’”，当学生看到南仁东老先生带病在西南大山翻山越岭时，他的坚持、专注和奉献打动了学生，不少学生眼中噙着泪水；另一个是“祖国至上”，讲黄大年情系祖国、“国有召，身必回”，为了祖国的繁荣昌盛，为了祖国能在某一领域昂首挺胸，毅然放弃国外优厚条件，投身到祖国建设的重任当中。讨论发言时学生们表达了立志学好本领，做有理想信念、有责任、有担当、立志为祖国奉献的好儿女。我相信，这些伟大的心灵一定会给孩子们一些启示，什么样的梦想才是更有价值的，才是我们更应该去追求的，而我们在这种高尚的追求中，也一定会成为一个有正确方向的人。

 

（赵月灵 作者系北京市通州区潞河中学教师，2014年“全国中小学优秀班主任”）

 

《人民教育》2022年第17期

 

作者：赵月灵